《狂亂文字》裴天時 2021-07 - 賠天石

聽母親說，當年我們家祖先生了十個胎也未得一子，因而整天求神拜佛，只求上天賜個兒子，有天終於得果，以後我們家代代都有男丁繼後香燈。

那是我家的故事，每一代的男丁都會從母親口中聽過，長大後娶妻，就告訴妻子，然後等生出兒子後，妻子再轉告給兒子，代代如是。

今天是先父的喜喪，我家從來只辦喜喪，代代人都能活過九十歲，子女孝順，相信我也會如此。去年年中，父親過了九十，身體就開始出毛病，直到半個月前終於不行了，那時我妻子肚子已第三十二週，本來以為父親能撐到孩子出生，誰知老天爺如此不給面子。父親臨終前千叮萬囑，故事一定要好好傳下去，傳給他將要出生的孫子。

「可能是生孫女呢。」

我這話一說馬上被父親反駁了，他激動地動身地起來，呼吸器一下扯開，喊出：「是男生。」這三個字充斥了腦袋，之後他說了什麼，我就沒聽見了。

妻子沒來喜喪，昨天半夜她突然腹痛，怕是早產，就送去醫院了，果真今早就收到電話說要生了。我本來應我待在她身邊，但身為長子，喜喪不到場，怎樣也說不過去，只好把今天臨盆的妻子一人留在醫院。

「哥，你擔心嫂子的話，就先去醫院一趟吧，這裏我替你看着。」

不知不覺間，妹妹已站在我身旁：「你才是，不用顧你兒子嗎？」

「老公幫我顧嘛，所以就過來囉！剛剛媽媽叫我搬這個給你。」

妹妹提了個木箱過來，箱子放下來有她小腿這麼高，她抱怨著箱子多麼重，都不知道裝了什麼。

「打開看看不就行了？」我說著，又想起那個只傳給男丁的故事，看著妹妹，有些猶豫，但還是問：「你不好奇嗎？」

想不到，妹妹搖了頭道：「比起這些，你真的不用去醫院嗎？看不到孩子出生很可惜哦。」

「不用了，之前超聲波看過是女生，應該就是女生。」

聽到我這樣說，妹妹顯而易見的生氣了，雙手交叉擺在胸前：「想不到你跟老爸一樣都重男輕女。」

我看著妹妹，深深嘆一口氣後道：「我們家世世代代家庭繁盛，親子和睦是得來不易的。」

妹妹不解：「什麼意思？」

「我們代代家宅安寧是受神的庇佑。」

這下子妹妹更不明白：「可是我們家沒有在拜拜啊。」

不管怎麼，我還是要說那個故事：「我們的祖先為了家族繼後有人，能拜的神廟都拜過一遍⋯⋯」

我把妺妹身旁的木箱捧起，繼續說：「但還是生不出個兒子來，最後有個陰神向祖先提了個交易。」

一打開木箱，裡面裝滿了石頭，每一塊都是橢圓形，長約前臂，妹妹一臉「難怪那麼重」，又問這些石頭有什麼用，我卻繼續說要說的：「陰神對祖先說能保證他代代有男丁，甚至福壽雙全，但相對地要取走一些他不需要的東西當做祭天。你猜陰神拿走了什麼？」

妹妹眉頭深鎖，看不出是不安還是不明所以。

我捧著箱子到父親的木棺前，望見他安祥長眠，就安心了。

「你不覺得奇怪嗎？父母結婚六十年，卻第三十年才生了我。」

我把木箱中的石頭一塊一塊放進木棺，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，一共五塊放在父親的懷中。

她們也能安息了。

後頭有電話鈴聲響起，是我放在椅子上的電話，我示意妹妹替我接，她照做了，然後沉默片刻，才顫抖着聲音轉達：「醫、醫院說，孩子變⋯⋯變了石頭。」

要是有個女兒你說多好呢，爸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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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席揮毫一秒變世界奇妙物語，跟我原先想好的溫馨小品完全不同，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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