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巫的人偶 - 7 畫畫課

昨天還一片灰暗的畫室，今天多了一位教師和三位學生。舊有的顏料和畫具也換上新的，除了牆上的畫以外，畫室中再看不見桑德羅夫人使用過的痕跡。

亨利是說過他會為芙拉雅盡快找一個美術老師，但是誰都沒想到他的「盡快」居然是指第二天就找到人，還安排好課堂。

當亨利宣佈三個孩子將在吃完早餐後就上課時，艾緹打翻了手邊的牛奶。別人都以為她是震驚於亨利的效率，只有她和芙拉雅知道，她是因為昨晚睡得不安穩，精神不濟之下失手碰到了杯子。

艾緹感覺自己是發了惡夢的，可是怎麼想都想不起夢的內容，只好推測是因為床邊的燭台讓她回憶起了死前的遭遇。唯一知道真相的罪魁禍首若無其事的露出擔心表情，一邊遞過手邊的毛巾，一邊關心道︰「姐姐是不舒服嗎？是不是芙拉雅讓姐姐昨晚睡不好？」

打翻牛奶後就離開了座位讓僕人收拾的艾緹聽到芙拉雅的話，抹乾淨自己的手後搖搖頭，摸摸女孩的腦袋讓她不要多想。一旁的亨利的關注點則在另一個地方︰「芙拉雅，昨晚你是和艾緹一起睡的嗎？」

芙拉雅重重點頭，看着站在自己旁邊的艾緹，一副找到同伴的愉快模樣︰「是呀，因為艾緹姐姐和芙拉雅一樣害怕雷雨嘛！」

聽到這種荒謬言論的伊蒂絲馬上反駁︰「怎麼會呢？我和妹妹生活了這麼久，一直都沒看過她會害怕什麼。」

倒不如說她連艾緹有沒有情緒這件事都心存疑問。

「伊蒂絲，艾緹也只是想和芙拉雅更親密一點，別說了。」愛德溫娜按住女兒的肩膀，望向亨利暗示着，希望能讓他感到艾緹在利用芙拉雅。

這能最快的讓亨利對人大發雷霆，她已經領教過了。

亨利果然立刻將目光轉向艾緹，準備大罵。

然而這般怒火卻被芙拉雅的一句話輕鬆熄滅︰「可是芙拉雅害怕得哭了，就算艾緹姐姐說謊，也一定是想安慰芙拉雅而已。」

亨利注意力立刻回到女兒身上︰「芙拉雅這麼害怕的話，為什麼不找爸爸呢？」

「芙拉雅怕麻煩到爸爸嘛！」

希望你也不要煩着我呢——芙拉雅在心中補充。

「怎麼會呢？爸爸無論什麼時候都想見到芙拉雅，不會覺得麻煩的。」

「知道啦！芙拉雅下次一定會找爸爸的。」芙拉雅嘴上答得乖巧，心裡卻在盤算着讓亨利不再只關注自己。

該把一年後才發生的事提前一點了。

亨利找來的老師是一位對小孩十分有耐心的女士，授課風格也非常自由，只叫三個孩子隨便在畫布上畫畫。她時不時會過來詢問畫的是什麼，指點怎麼畫比較好。

課上了沒多久，她就對艾緹特別欣賞。剛開始上課時女孩還對畫具有點陌生，可是才過了一小時，她已經能畫出一隻端坐着的小狗了。小狗一看就是喜歡和人玩的活潑性子，身上還粘着泥巴，應該是剛在泥濘中打過滾。

艾緹畫得好到甚至讓她有種下一秒小狗就會向人撲去，弄得人一身泥的幻覺。她已經看見牠闖禍後一臉無辜地吐出舌頭，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得人不忍心罵牠的樣子。

對聰明的學生，老師向來不吝惜稱讚︰「艾緹小姐很有天份呢！這麼快就畫得這麼好了！」

艾緹對老師的稱讚沒什麼反應，畢竟畫畫對曾經的她來說就是謀生工具，畫得不好可不行。直到芙拉雅好奇地把頭湊過來時，她一直沒離開過畫布的目光才終於放到別的地方。

「姐姐畫得真好！不過芙拉雅怎麼覺得姐姐的畫好像……像什麼呢？」女孩在畫室環視一周後，語氣驚喜得彷彿發現新大陸︰「姐姐的畫和媽媽的好像哦！」

芙拉雅的話讓老師的視線也投向掛在畫室的畫上，對比之下，她不得不同意︰「的確很像呢，艾緹小姐的畫不論是筆觸還是風格都好像是在模仿這些畫，媽媽……」

她還想說些什麼，就被一旁的女僕上前在耳邊低聲提醒，她才反應過來似的捂住嘴咳嗽一下，轉移了話題。

老師和女僕的插曲沒有在艾緹心中留下痕跡，只是她不自覺地觀察起那些出自桑德羅夫人之手的畫作。

芙拉雅所說的她在昨天已經察覺到了，就在遮蓋畫作的布揭開的時候。明明是未曾見過的人，可是作品中卻有許多她熟悉的元素。

她甚至覺得，這個未曾見面的女士就是自己畫畫的啟蒙老師。

可是這怎麼可能呢？

不知怎麼的，艾緹腦中又出現了淡金髮女人的背影。

她以為那個女人只是自己童年時，為了填補缺失的親情而幻想出來的人物。畢竟她完全沒有和女人在現實世界有接觸過的記憶。

難道說，她以為是虛幻的一切，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嗎？

課堂結束後，芙拉雅沒有再黏着艾緹，而是和一個女僕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
見艾緹一個人孤獨地留在畫室，伊蒂絲坐到了她旁邊，看似親密地貼近，口中輕聲嘲諷道︰「大小姐的新奇感沒有了嗎？玩厭新玩具，就把它放到一邊不管啦？」

被嘲諷的女孩一如既往的沉默，只是這次她的雙眼不再只是失焦地看向前方，而是隨着畫筆移動。

這比起往常單純的無視更讓伊蒂絲憤怒。而且……

看了一眼艾緹的畫，伊蒂絲想起剛才老師對她的評價。

有天份？這個讓她們一家被村民排斥的怪物？

伊蒂絲不甘地咬咬牙，眼前的畫卻讓她無法違背良心地說出難看之類的話。

最可惡的是，這隻狗明顯是一年多前被她踢死了的那隻髒狗。艾緹把牠畫出來是什麼意思？警告她嗎？

她不能讓這個本應死去的怪物破壞自己和媽媽的美好未來，該和媽媽商量一下要怎麼辦了。

眼尾瞥見還在畫室待命的僕人，伊蒂絲擠出了笑容。

「別難過嘛，我是你姐姐，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說哦。」伊蒂絲裝模作樣的安慰了一句，拍拍艾緹的肩膀就離開了。

艾緹無聲地嘆息，放下畫筆。

她並不奇怪芙拉雅會拋下她。倒不如說，芙拉雅在昨天表現出的親切才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情況。

莫名其妙得到的東西，突然失去也是很正常的。

只是，在有了對比後，愛德溫娜和伊蒂絲的醜陋嘴臉在她眼中變得難以忍受了起來。

果然呀，黑暗中生活的人就不該看見光明。

與此同時，芙拉雅的卧室。

淡金髮的孩子坐在扶手椅上，被他指名跟入房間的棕髮女僕站在他身前，微微躬身等待他的吩咐。

孩子氣地晃晃腿，芙拉雅抬頭看向女僕︰「霍亞絲，芙拉雅想和你談談呢。」

「是的，小姐。」女僕，也就是霍亞絲除了頭垂得更低以外沒有改變動作。

「單獨談談哦。」芙拉雅加重了語氣。

霍亞絲疑惑地「嗯」了聲，抬頭看着芙拉雅。見她還打算裝傻，芙拉雅又催促︰「快點啦，芙拉雅不喜歡等呢！」

微笑着的孩子抬手用食指在空中畫了個圈，隨着他的手指在圓圈中看似沒有規律地畫出旁人看不懂的符號，霍亞絲的眼睛也越睜越大。驚異地眨眨眼後，她深深地向芙拉雅鞠躬，站直身後閉上雙眼，嘴裡念念有詞。

一個能阻擋外人竊聽和打擾的結界，在芙拉雅的臥室中逐漸生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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