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，我夢到了河流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3UKk6dgZm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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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夢中，我回到了舊日的鄉居，那是位於南方的一座小村落。小時候，我經常在那裡聽著遙遠的火車聲，坐在泥地上看著太陽從金黃色的天空慢慢落下，收起外溢的光束，最後淹沒在高高尖尖的野草間。再次從田裡站起來時，四周早已變得灰灰暗暗，我必須靠著沾滿泥巴的雙手去撥開高聳又密集的野草，尋找回家的道路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M0uMlmusj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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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還記得後山裡的那條河流嗎？」阿鳥問我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WzxlS03uo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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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得，現在就去，我回答。很快，我便牽著阿鳥的手，一同穿過田野、草地、山洞，來到了後山。途中，我發現阿鳥的手仍然很小，而且個子停留在四到五歲之間，聲音很尖很吵。我穿過山洞之後，我決定把頭轉向她那面，好好望清楚她的樣子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IhVgMjT74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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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看什麼？看你媽媽吧。」她甩開了我的手，然後叉著腰，一臉孩子氣地對我說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ZsDqqRZ2G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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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，這是孩童時的阿鳥，我在跟五歲的她重遊故地。我摸一摸額頭，然後看著自己的左手，發現手很短小，手指更像未發育似的，而且沾滿泥巴，這時我才發現，這裡並不真實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tteG049ei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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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繼續牽著她的小手，來到了小溪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o1OgxVI7A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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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午的陽光放肆地照耀著山林間，周遭都是光亮亮的野草和樹，河邊的柳樹和白樺恰好阻擋了陽光，在石頭上形成了點點的影子。蟬在叫，鳥也在叫，還有水流聲作為伴奏，這種舒服得透徹的環境令人不想離開。我跟阿鳥選了柳樹下的一塊巨礫，坐下來，看著面前的河流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uGZabtNhI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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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的水流量並不多，從山上流下小溪的水是薄而緩慢的，它們流過河床的碎石和巨礫，透徹得像不存在一樣，能夠呈現出河床裡的景色，就著一塊柔軟得快要熔化的薄玻璃一樣，滑過所有不透明的東西，最後在溪的末端碎裂，流入下一條河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LGiRGegIA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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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好掛念這裡，我很久都沒有來過了。」阿鳥說完，便用腳踼一踼水面，濺起了浪花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gbaVhHim4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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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，我感到阿鳥牽著我的手變大了許多，從皮膚、骨頭、指甲開始，以超前的速度脹大起來，完全地把我的小手包裹在內，伸出去的腿也變長起來，而她的聲線也變得厚實，再沒半點少女的感覺。在某種力量下，我預知到她即將要說的話，那是有關於變與不變的事情，以及部份在大學枯燥生活之類的話題。這一刻，在旁的我是一枚還未成長的小矮人，仍然停留在舊日之中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ZbMuWdx1j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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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流停留在我跟阿鳥的夢與意識裡，至於現實，可能早在某個時期就像鮮花一樣被摘去了，在這十五年間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8W0oi2aGT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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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這裡，我再次望向阿鳥，發覺她已經從我的身旁消失了，我看到的只有柳樹的樹木。我被嚇怕，到頭來原來只有我一人嗎？不，我仍然嗅到阿鳥頭髮上的香氣，能夠感受到被牽著手的感覺，以及手掌的溫暖，她仍然存在，確確實實地存在。而是我，是我無法想像出她二十歲的模樣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HT9sm13GY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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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同樣二十歲，接下來將會迎接二十一歲，但是，我的二十歲與她的二十歲，早已是截然不同的存在，是近乎分崩離析的概念。過去的某天，她閉起雙眼，把身體浸泡在河流之中，任由水流把她帶到遠處去，遠得看不到盡頭的地方，也許是下游，也許是大海，我不清楚，但我卻在小溪旁邊目睹了一切。她把我留在這裡，帶著殘忍逕自離開，強行把自己從我的記憶中隔離，讓自己永遠停留在那個年紀，不再長大，不再說話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SZCajlKbH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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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候，面前的小溪像鼓譟了一樣，透明而清澈的河水忽然變得污濁，灰灰黑黑，令人聯想起出現在街道上的一潭潭發臭的污水。我望著污水，裡面似乎正浸泡著灰塵、頭髮、電線和紙皮屑之類的東西，厚實的灰黑色徹底蓋過了水底的景色，變成了一面鏡，反射出上空的景象。我能看到，那是一棟又一棟破舊而密集的工廠大廈，牆外佈滿了生鏽的水管和冷氣機，一條條清晰可見的鏽積從內裡延伸出灰色的水泥外牆，有如一棟棟頹垣敗瓦，而阿鳥就站在其中一棟之上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toXJJXFPR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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碎石和巨礫被沖散，樹木被洪水連根拔起，看來遠方的暴雨已經來臨，更多的洪水從山上湧進小溪，一層又一層灰色的巨浪撲向我，最後也把我蓋過，冰冷的感覺隨之而來，再來是被困、缺氧、無法呼吸，不是一般難受的痛楚，像是一條把心臟撕開的裂縫，正一步步靠近著生命的最深處，準備把最後的一條根也分裂開去。我告訴自己，這是夢，這是夢，夢中死掉並不真正死掉，接下來活著就可以。不過，即使眼睛已經打開，看見了從窗外照過來的晨光，以及聽到令人煩躁的鬧鐘聆聲，我感覺仍然還未真正醒過來。身體各處仍然濕漉漉，溢出的河水還殘留在眼睛和臉頰上，彷彿剛才是真實的，而此刻，在床上卻是虛假的我，某人是確確實實地死去了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RquTx5PXI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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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起床，關了鬧鐘，然後走進廁所裡梳洗。在清潔牙齒之時，我望著在鏡中的自己，一直思考有關河流的事。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BfP4EV0Kg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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