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小說集 - 17.《煙花之舞（與心同在）》2/2

繪者：萌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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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面製作：紫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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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看完女孩的芭蕾舞表演，我跟禹芯繼續散步。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LgmCMNgwBD

　　「那女孩好厲害，明明跟我一樣裝著義肢，卻能不怕世俗的眼光，沉浸自我的做她想做的事。」

　　「應該是練了很久了吧。」

　　「嗯……」她垂眸盯著地上，嗓音聽起來很無力。

　　「禹芯，妳還喜歡……還想再跳一次芭蕾舞嗎？」

　　六年不曾提過的話題，如今女孩的表演給了我問出口的動力。

　　禹芯沉默了一下，才緩緩開口。

　　「說不喜歡、不想跳當然是假的，但是我……沒有那個勇氣……」她抓緊褲子，那隻裝有義肢的右腳。

　　「禹芯……」

　　「我……在練好用義肢走路之後，曾經有幾次在家跳過芭蕾舞，但可能是因為自學、沒有基礎的關係，所以總是才剛踮腳就會摔倒，還擦傷過好幾次。」

　　她自嘲般的輕笑一聲，表情有點落寞。

　　這些事我是第一次聽說，原來她並不是一開始就放棄，而是嘗試過才決定放棄的。

　　她繼續說：「我以前上網查過，有名外國女孩也是在我當時那個年紀車禍截肢，必須靠義肢度過人生，而她也是喜歡芭蕾舞的孩子。但她跟我不一樣，她就算一直摔倒，也會一直站起來繼續跳，直到成功跳完一首芭蕾舞為止，就像今天在公園看到的那名女孩一樣。」

　　禹芯還想說些什麼，最終卻抿緊唇不再說話。

　　就算她不說，我也知道她要說些什麼。

　　我牽住她的手，她被我的舉動嚇到而抖了下肩膀。

　　我不禁輕笑一聲，她的耳朵泛出可愛的紅暈，羞澀的低下頭。

　　「禹芯，不管妳做出什麼決定，我永遠都會陪在妳身邊的。」

　　「從小到大都是這一句，能不能換別句啊？」

　　「咦？」我有點慌亂，「抱、抱歉，我想不到別句了……」

　　「哈哈哈，采啊，真是個傲嬌鬼。」

　　那天之後，禹芯不再提芭蕾舞的事情。

　　就像從未發生過似的，一切都跟往常一樣。

　　直到暑假到來，禹芯在清晨六點打電話給我。

　　我睡的很沉，原本想睡到自然醒，度過悠閒的一天，卻被預設鈴聲吵醒。

　　我趴在床上，伸手摸索桌上震動的手機，沒有看螢幕，就直接接通電話，放到耳邊。

　　「喂？」

　　『采，抱歉呀，在這麼早的時間打給你，你應該還在睡吧，但現在過去的話應該還來得及，如果今天不去的話我肯定會後悔的……』

　　「等等，妳在說什麼？」

　　禹芯急促的聲音使我的睡意全無，坐起身專心聆聽。

　　『我有傳一個網址給你，你先看看吧。』

　　我聽從她的指示打開聊天室便看見煙火封面的網址，點進去一看，簡單說明台南的一座公園在今日晚上七點會有一場煙火秀。

　　「我看完了，所以呢？」

　　她沉默了一會，才深呼吸一口氣說：『我想在煙花之下跳舞。』

　　「啊？」我愣了一愣，沒搞清楚狀況。

　　『對不起，我知道我這樣很任性，但是我一直在找一個契機去實現再次跳芭蕾舞這個夢想，而在今天看到那個網址，才又燃起了希望。』

　　「這就是那個契機嗎？」

　　『嗯……』

　　「去吧。」

　　『真、真的嗎？』禹芯的聲音聽起來很驚喜。

　　「嗯，去吧。」

　　只要是妳的決定，我都跟隨。

　　我們約在火車站，禹芯來的那刻我有點亢奮。

　　也許是因為又能看見她跳芭蕾舞的關係吧。

　　她背著一袋有點蓬的束口包，但我並沒多在意。

　　買了車票後，我們一起踏入列車找座位坐。

　　從台北到台南要花五個多小時，中午在車上吃飯，欣賞個窗外海景，沒多久就到達目的地了。

　　現在是下午兩點，離煙火秀還有很久，我們先搭上公車尋找路線，在目的地的公園散步。

　　就像每個假日的習慣。

　　「不過妳為什麼一定要在今天跳呢？煙火秀在我們那應該也能找到，不一定要來這裡挑今天跳吧？」剛說完，我又補上一句，「我不是責怪妳的意思，只是有點好奇。」

　　「因為這裡是我的家鄉，也就是我誕生的城市。如果要了結這一生的夢想，我覺得來這裡是最好的。」

　　原來如此。

　　我在內心回覆她的話，默默的點了點頭。

　　不過這是我第一次知道這件事，莫名有點開心。

　　很快，我們散步到傍晚，買了便當回來公園吃。

　　坐在長椅上吃著便當，眼前是一處圓形廣場，在路燈的照耀下，顯的就像是一座舞台。

　　從那篇文章的煙火發射地點來看，這裡是最佳的觀賞區域。

　　幸好這裡沒有任何人，不然禹芯也會感到緊張吧。

　　吃完飯，禹芯對我說：「我去下廁所，很快回來。」就匆匆跑走了。

　　在昏暗的天色下，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遠處。

　　十分鐘過後，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
　　「嘻嘻，采啊。」

　　回頭一看，我震驚的睜大雙眼，嚇的從長椅上站起，以為是我看錯了不停揉著雙眼，卻怎樣也無動於衷。

　　禹芯站在我面前，一身的純白洋裝在夜色中閃閃發光的，右腳的義肢裸露在外，她不在意了嗎？

　　「采啊，你覺得怎麼樣？好看嗎？」她繞過長椅，在我面前旋轉一圈，洋裝隨著她的動作飄逸。

　　「嗯，很美。」我打從心底的說。

　　「嘿嘿，為了給你驚喜，我特地把洋裝塞在包包裡，幸好沒被你發現。」

　　原來束口包那麼蓬的原因是因為塞了洋裝。

　　禹芯在長椅上整理好束口包，看起來有點緊張的在我面前來回走動。

　　我看了眼手機的時間，離煙火秀還剩五分鐘。

　　「禹芯。」

　　「怎麼了？」

　　「妳可以的。」

　　她的表情愣了一下，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。

　　「還要你說。」

　　那份自信跟以前的她一模一樣，我開始有點期待她準備跳的芭蕾舞了。

　　時隔六年，終於又能看到了。

　　距離煙火秀僅剩一分鐘，禹芯站在廣場中間不停在深呼吸，我也被她的情緒感染似的感到緊張。

　　她慢慢踮起腳尖，義肢的那隻腳也踮腳成功了，我不自覺感到興奮，接著她緩緩抬高雙手，做出優雅的預備動作。

　　那副姿態，就像是真正的芭蕾舞者。

　　下一刻，砰砰砰的連續聲響從地面延伸至天空。

　　繽紛燦爛的煙火高速綻放，照耀在藍黑色的夜空中，我差點看到入迷，趕緊收回視線看向禹芯。

　　她慢慢旋轉身體，閉上雙眼似乎在尋找感覺，抬高的雙手隨動作上下起伏，舞蹈優雅又輕盈。

　　我不懂芭蕾舞，但我知道禹芯跳的舞蹈並不算是芭蕾舞，只能算作是一種隨意跳的舞蹈。

　　就算這樣，禹芯在我眼中也是最耀眼的。

　　她睜開雙眼，笑容逐漸綻放，如同孩子一般享受著這份喜悅與幸福。

　　煙火持續綻放，禹芯也還在跳著優雅又輕盈的舞。

　　旋轉著身體，偶爾踮起腳尖跳躍，做出像是芭蕾舞的動作。

　　一隻腳尖踮起，另一隻義肢的腳向後伸展，雙手往上抬高，然後靜止不動。

　　這似乎是挺難的動作，在煙火下的她沒了笑容，卻又充滿著堅毅的眼神。

　　這一刻，她不是天鵝湖裡的天鵝，而是在煙花之下跳著舞的──比煙火更加耀眼的天使。

　　我看到入迷，差點都快忘記煙火的存在。

　　彷彿時間暫停在這一刻，煙火的聲音從我耳中消失，只看的見眼前的禹芯。

　　但是在她慢慢放下右腳的瞬間，不知道是不是重心不穩，她直接重重的摔落在地。

　　我頓時回過神來，煙火的聲音清晰了許多，原來還在綻放，聽說時間是三分鐘，但還沒過嗎？

　　先不管這些了，我趕緊跑到她面前，臉色肯定顯得擔憂又緊張。

　　「禹芯……」

　　我正打算伸出手扶起她時，想起了當時在公園遇見的那名女孩，又默默的縮回了手。

　　「妳還好嗎？有受傷嗎？」

　　聽見我的聲音，禹芯稍顯無助的臉望向蹲在她眼前的我，發現我並沒有要扶她，隨即露出笑容。

　　「說什麼傻話，我好的很。」然後站起身，揮手示意我退後。

　　我照著她的指示後退，不禁笑了一下。

　　不扶跌倒的殘疾人士，是對他們最大的尊重。

　　因為他們也能像正常人一樣，跌倒後自己站起來。

　　禹芯繼續隨心跳舞，似乎是有些累了，雖然笑容很快樂，但額上的汗水滑落臉頰，動作也開始不太流暢。

　　直到煙火的聲音頓時消失，恢復成寧靜的公園，閃耀夜空的繽紛色彩也消散於空中。

　　禹芯跳舞的身姿隨煙火消散而停下，她大口大口的喘氣，仰頭開心的綻放笑容，接著轉向我這邊，露出自信又溫柔的笑意。

　　那雙眼眸如新月般柔和，令我深深的著迷。

　　我也笑了，並脫口而出小時候對她說過的那句話。

　　「好美……」

　　我們坐在長椅上，回味起剛才的一切。

　　禹芯的純白洋裝一直在我的餘光浮現，很想轉過去看，但又怕被她當作是變態的行為。

　　我只能盯著地板，盡量忽視那耀眼的存在。

　　「采啊，我剛才跳的怎麼樣？」

　　「很美。」

　　「你除了這句就沒有別句了嗎？」

　　「很好看……？」

　　「嘖……你的詞彙量會不會太少了。」

　　我有聽錯嗎？禹芯剛剛是對我咂舌了？

　　過於驚訝的我終於轉頭看去，卻發現她的臉早就轉過來，離我非常近。

　　我傻愣住，禹芯「噗哧」一聲笑了。

　　「哈哈哈，你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笑。你終於轉過來了，不枉費我嘖你一聲，嘻嘻。」

　　「呃……妳故意的？」

　　「當然，你不就是因為我這樣太美太可愛所以才不轉過來的嗎？我可是知道的哦，采啊──是個悶騷男！」

　　「蛤？我才不是……」

　　臉頰好燙，該不會又臉紅了吧。

　　禹芯露出狡詐的笑意，逼近我說：「怎麼？撇開悶騷男跟傲嬌鬼不說，我這個樣子不可愛、不美嗎？」

　　「是、是很美啦。」我被她的氣勢所逼迫。

　　再說，哪有一個女生會這麼自戀一直說的啦！

　　「嘿嘿，那可愛呢？」

　　「也、也很可愛……」

　　心臟跳好快，應該不會被她聽見吧。

　　不知為何，這比稱讚美還要來的羞恥啊。

　　對於禹芯持續的靠近跟懷疑，我不禁屏住呼吸，轉移視線不看她。

　　終於，她似乎放棄了，轉回去慵懶的靠著椅背。

　　「采啊，你知道我為什麼想再跳一次芭蕾舞嗎？」

　　這個問題我其實知道，但我還是決定搖頭。

　　「不知道，是什麼？」

　　禹芯輕笑一聲，伸手觸摸那遙不可及的夜空。

　　「采真是壞呢，明明知道的。嘛，是因為看到那女孩不屈不撓的身姿，讓我想到了我以前。那個永遠樂觀開朗，對跳舞感到享受，打從心底幸福笑出來的我。」

　　她抓住空氣後縮回了手，說：「我也想像以前一樣再一次快樂的跳舞。就算芭蕾舞不夠專業，也無所謂。」

　　她的笑容很開心，似乎對內心深處那份不安釋然了點。

　　我也為她而高興，不禁露出淺笑。

　　「是嗎。」

　　因為女孩的出現給了她再次重燃跳舞的機會。

　　因為她的家鄉舉辦了煙火秀而給了她再次跳舞的契機。

　　這兩件事，簡直是神賜予她的奇蹟。

　　就算今後無法再看見她跳舞，我也滿足了。

　　畢竟禹芯就在我的身邊。

　　「對了，采啊，你還記得我名字的含義嗎？」

　　「我記得是蠟芯的意思，在黑暗中點燃蠟芯能夠驅逐黑暗。」

　　「對，但那只僅限於能夠成為芭蕾舞者的我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而失去右腳後的我，換了一個夢想，你應該知道是什麼吧？」

　　「再次跳一次芭蕾舞。」

　　「沒錯，然後在今天，我實現了這個夢想。雖然曾經放棄過好幾次，但今天終於實現了。」

　　她轉頭望著我，手抓緊胸前的衣物，雙眼帶著期待與懇求，以稍微顫抖的嗓音說：「那我今後，也能是驅逐黑暗的蠟芯了對吧？」

　　「不。」我微笑，果斷開口：「妳一直以來都是驅逐我黑暗的蠟芯，那一點光芒就已經足夠耀眼了。」

　　說完，禹芯的眼眶逐漸泛紅，淚水在她雙眼裡打轉，彷彿星空般閃爍著。

　　她抿緊唇，把頭轉了回去。

　　「采啊，你有夢想嗎？」

　　聽到這句話，我不禁笑了。

　　真懷念，這是十年前她問過我的問題。

　　那時還沒有想法，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。

　　「有。」

　　「真的？是什麼？」她詫異的望向我。

　　「守護妳，就是我的夢想。」

　　才剛說完，我就為我的那句話感到羞恥了。

　　再怎麼樣也不能直接說那是我的夢想吧！

　　禹芯微微一愣，然後唰的一下滿臉通紅。

　　看到她的反應，我也不自覺臉頰發燙。

　　「你、你這是在對我告白嗎？你從哪裡學來的肉麻話啊？」

　　「咦？這、這還不算是……正式的告白吧……」

　　完全不知道在說些什麼，腦袋亂七八糟的啊！

　　禹芯深呼吸一口氣並輕咳一聲，似乎平靜了下來，她轉回去繼續靠著椅背。

　　「采啊。」

　　「我在。」

　　「那你如果有了其他夢想，守護我這件事會消失不見嗎？」

　　我搖頭，堅定的說：「就算有了其他夢想，我也會一直守護妳的。」頓了頓，又補上一句，「如果有了其他夢想，那守護妳這件事就會成為我永遠的信念。」

　　「是嗎？」

　　禹芯的側臉看起來很開心，她的嘴角揚起一抹可愛的笑顏，耳朵也紅通通的。

　　「禹芯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「妳知道我名字的含義嗎？」

　　「嗯……似乎不知道呢，是什麼呀？」

　　她好奇的看向我，而我正準備開口時，天空響起砰砰砰的聲響，我們朝夜空望去，第二波繽紛七彩的煙火綻放在黑暗的天空中。

　　「煙火？不是結束了嗎？采？」

　　我不顧禹芯的困惑，自顧自站到她面前。

　　也許這煙火是為我帶來的奇蹟，我得好好把握。

　　我張開雙臂，以稍微大聲的音量喊：「禹芯，我的采是彩色的意思，如同這七彩繽紛的煙火一樣，我也會一直驅逐妳那憂鬱的心靈，繼續陪著妳走下去的！所以妳放心，妳一定可以實現下一個夢想！」

　　說完的那瞬間，煙火失去聲響，不再綻放。

　　同時我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恥感，默默放下雙手，正準備走回長椅時，禹芯突然撲進我懷裡。

　　我順勢接住她，有點茫然。

　　「禹芯？」

　　只見她緊緊抱住我，發出那哽咽帶笑的嗓音。

　　「哈哈……這是我聽過……最正式的告白了。」

　　從那之後，禹芯不再穿褲子上學，而是穿裙子露出右腳的義肢，不怕任何人看見了。

　　雖然一開始大家看到時會感到驚訝跟同情，眼神也時不時流露出憐憫之情，也會經常幫忙她搬東西。

　　但隨著時間一久，發覺禹芯就跟正常人一樣能跑能跳，就算跌倒也能自己站起來，也就不再有對她差別待遇的人。

　　禹芯過的很快樂，已經很少看見她私底下的憂鬱神情了。

　　今後的她，也會持續發光發熱，堅毅又閃耀的。

　　而我，也會一直跟隨她，支持她的下一個夢想。

-完結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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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的話：這部是111/1/28寫完的作品，是第二次參加輔仁大學文學獎的作品，但這次連入圍都沒有。

雖然我覺得這部比起《白色四葉草》寫的更好了，但沒入圍就是有待加強，也不能怪誰就是了，不過還是很難過嗚嗚(｡ﾉω＼｡)

我不了解殘疾人士跟芭蕾，也沒有多去研究過，所以我都是以我了解的程度去寫而已，如果有錯誤的地方還請留言告訴我呀~

最後這部的靈感其實源自於我男友給我的三個關鍵詞想出來的，《白色四葉草》也是這樣，還以為能跟白色四葉草一樣入圍，結果啥都沒有#

順帶一提，《白色四葉草》即將要被做成動畫了，如果有興趣的、想取得最新消息的話不妨追蹤我的ig！

ig連結：https://instagram.com/cream673652?igshid=YmMyMTA2M2Y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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