妖精的後裔 - 第一章第1節「冷冰的車廂」

第1節——冷冰的車廂

　　呼、呼⋯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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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少年沉睡著，身穿白色的短䄂襯衣與黑色西裝長褲，腦袋輕靠在半透明的玻璃牆上。從髮隙間隱約露出一雙烏黑的眼袋，看起來像是昨夜熬夜。或是甚麼重要的事情，或趕赴一場約會，於是只態趁乘車時補眠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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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假如真的是這樣，那倒是浪費了當下難得一見的奇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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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當下正值早上八點二十七分，這輛由列車由八節相同的車廂組成，車身以白色和銀色為主，內部設計亦延續相同的色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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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車廂內，天花、牆壁及扶手皆為銀白色，地板則鋪著霧藍色底面，並點綴著不規則的透明黃色碎點，儘管只是普通的車廂地板，卻透出一絲設計者的巧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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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除了車廂連接的兩側座椅五人座，且最接近車廂連接處的四個座位貼上紅色的「關愛座」圖示外，其餘的銀色的車椅均為四人座位，而每個車椅中間均有著一道能容納約四人並排的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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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除了座位，車廂裡也有著許多供乘客站立時可以穩住身體不跌倒的扶手柱、吊環，座椅兩側也安裝了透明的玻璃供人們靠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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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然而，這些設備在八號車廂內卻完全派不上用場——因為，這節車廂幾乎空無一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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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呼、呼⋯⋯」在這個安靜得幾乎讓人感到抓狂，十分罕見的近乎無人的車廂裡，即使是輕微的拍翼聲也格外明顯——不過也不用擔心會吵到其他乘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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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畢竟最接近少年的乘客也寧願站在那密密麻麻的七號車廂裡，還生怕自己太過接近八號車廂，用擠的也不願讓一寸肌膚進入八號車廂的範圍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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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喂！別推啦——都沒地方站了！」人群中傳來憤怒的聲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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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幹！別擠我過去！老子不要進那邊啊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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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寧願跟前面車廂的乘客們擠在一起，寧可忍受中年男性特有的汗臭，寧願站在一群陌生人之間，也不願意舒舒服服地坐在廣闊無人的末號車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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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雖然當下並非上班上學，也不是下班放學這些最為繁忙的時候，但在無時無刻都有著大量載客量的地鐵而言，這種光景實在百年難得一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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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不過，原因也沒甚麼特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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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一名皮膚粗糙、頭上半禿，兩側的短髮呈半白的中年漢被後排的推力推到整個人往前摔倒，他受不了地慘叫一聲後，第一反應不是抱怨或漫罵身後的乘客，而是趕緊重整站姿擠回七號車廂，他的神色滿是恐懼，生怕自己多停留在八號車廂一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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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換了平日，中年漢肯定不會就這樣放過身後的傢伙，雖然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害自己摔倒，但他肯定會先揪起最近自己的傢伙，再用言語威嚇對方，即使對方求饒或辯解，說甚麼「不是我啊！」之類的話，也要先賞他一拳再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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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喂喂⋯⋯沒事吧？」在他身旁的眼鏡男子好心地問候，但當對方回頭時，眼鏡男的表情驟然轉變，「噢，你的臉中招了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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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眼鏡男的語氣聽起來略帶浮誇，但中年漢聽在耳裡，心裡卻涼了半截，趕緊按著自己的臉，果不其然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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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呀呀！好冷——！」他驚死地捂住臉，半邊皮膚已覆上一層薄冰，寒氣順著肌膚滲入骨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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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八號車廂的空氣也是如此，只是跟中年漢臉上的冰霜不同，這節車廂沒有一絲血色，只有死一般的冷寂。

***

　　白凌緩緩地睜開眼，映入視線的是車廂內一貫的銀白色，讓他微微皺起眉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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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下意識地抬起手，糊模的視野逐漸清晰，車窗外的黑暗倏然退去，轉而被陽光普照的景色取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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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但白凌無瑕欣賞車窗外的景色，才剛醒來，右眼猛地刺痛，像針刺般從眼窩深處延伸至太陽穴，帶來一陣噁心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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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痛死了⋯⋯」他皺眉，抬手按住眼皮，用接近手腕的部位輕壓眼角，試圖緩解這股不適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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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又是惡夢嗎⋯⋯」他嘀咕，這股彷彿從內部敲打的頭痛，可是熟得不能再熟——每當從噩夢中醒來，這種痛楚便如影隨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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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最近的次數未免太頻密了吧？他心裡一邊抱怨，一邊回想上一次、上上一次做惡夢的時候，當然內容全都不記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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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⋯⋯三次嗎？」白凌喃喃自語，這個月是第一次——畢竟現在才一號，但如果是這星期，已經是第三次，想到這，他就不願再想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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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列車減緩速度、停下來，接著車門和月台的閘門相繼打開，繼而又順序關上，開車——這樣重複了三次後，頭顱的痛楚總算消散了大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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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哈⋯⋯」白凌也停下手上的動作，手臂不間斷地運作了將近十分鐘，總算可以放鬆一下。「咦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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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發覺四周安靜得連呼吸聲也沒聽到，於是環視四周，才發現整個車廂居然沒有別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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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白凌的左眼瞥向擠擁的七號車廂，只見人群緊密地擠在一起，彷彿被壓成一團肉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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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們的視線如同訓練有素的專業樂隊般一同偏開，卻又忍不住偷偷瞄回來，有人乾脆低下頭裝作滑手機，也有人強作鎮定跟身旁的人交談，語氣卻因緊張而顯得僵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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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彷彿八號車廂的白凌並非人類，而是披著人皮的魑魅魍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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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白凌把目光移回車廂上，車廂早在他醒來前，便從比冰箱還冷的空間變回原來的一般車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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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不過，此刻仍然殘留著少許㾗跡，白凌抬起濕潤的右手，便知道睡著時，四周發生了甚麼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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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這是他近來造噩夢時第三項特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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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⋯⋯」白凌用鼻子輕嘆口氣，這種事情他也習慣了，但還是十分不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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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小時候他曾因為頭上的白髮遭同齡小孩嘲笑、欺負，今天則是被一群凡夫俗子當作妖精看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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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就算身處這個科技日新月異的時代，人們仍然排斥著跟大眾不同的存在，即使過了數百個夏天，人類依然依然是一群把相機、電話視為法術、仙術、妖術的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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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竟敢把那種污穢跟我相提並論——」白凌垂下頭，合上雙眼，嘴角微微勾起，卻絲毫沒有笑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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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胸口間翻騰的憤怒，化作陣陣寒氣滲入空氣，無形的冷意宛如掠過脊椎的刀鋒，令車廂的温度驟降幾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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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白凌微微側頭，瀏海半掩的右眼隱隱閃爍，似是審視七號車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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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雖然無人能真正看到這份目光，卻仍然感受到某種壓迫感蔓延開來，令七號車廂的人群不自覺屏住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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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下一站——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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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不過，這個廣播把他的思緒拉回現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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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即將抵達遠門——」他到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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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列車減速、停止，車門隨之滑開。白凌冷哼一聲，走到車門前停下腳步，低頭凝視著白色的月台地板，當車門正準備關上時，他才踏出車門，再次踏入這個久違的城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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