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寫你是我不想死的方式》 - 「這不是夢，是我最後一種活著的方式。」

　那是一篇匿名貼文，標題是：《這年頭還有人寫詩，笑死》。

　　內文截圖的畫面來自校內匿名投稿板，一段詩句被放大、高亮，配上大笑表情與紅色底線，像是在做某種手術解剖，切割對象不是細胞，而是句子。下方評論像洪水一樣傾洩而下：

　　「拜託，我高中就戒詩了。」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dZAWFDS3L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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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中二病晚期。」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ZuIdCgLBv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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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這是 AI 寫的吧？」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AL4wqRKV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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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這年頭寫詩跟裸奔差不多，笑爛。」

　　風湧在手機上滑過這些評論的時候，沒有任何表情。他只是靜靜地看著，像在看別人發生的事情。

　　他甚至懷疑，這是不是某種夢境的延伸——那種你明知道痛，但神經已經來不及反應的類型。

　　他沒有留言，也沒有關掉頁面。他只是把手機螢幕調成最低亮度，一次又一次重讀那段被截下的詩。

　　那是他去年秋天寫的。

　　句子是這樣的：

　　「聲音是時間腐爛後的光，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ibppfMKr7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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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在它發霉的尾巴裡找回自己。」

　　當時寫完後，他在筆記本上標註：「也許太多了，但我是真的這樣想的。」

　　現在他開始覺得，那樣想的自己，是不是也太多了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他夢見了No.9。

　　他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夢裡，只是這次更清楚、更真實。

　　他站在教室的講台上，穿著跟風湧一模一樣的校服，只是整潔得不像真的學生。他臉上沒有表情，眼神卻像能看穿所有藏匿的句子。

　　「你真的覺得這有價值？」No.9說，語氣平平。

　　風湧沒有回答。他的喉嚨再次封住。

　　「你知道這些句子，一離開你的筆，就不再是你的了吧？」

　　「你說你寫，是為了活下去，但你現在看起來活得像鬼一樣。」

　　風湧想張口反駁，卻發現自己站在教室正中央，手中拿著一本攤開的筆記本，裡面全是空白。No.9從講台走下來，低頭看他手裡的書。

　　「你看，什麼都沒有。」

　　那一刻，風湧彷彿被整個教室吞沒，四周牆面開始剝落、座椅倒塌、窗戶碎裂，風從外頭湧入，吹得他站立不穩。

　　而在風的中央，小舞旋轉著現身。

　　一開始，她依舊輕盈，步伐穩定，裙襬柔順如霧。

　　但隨著風勢加劇，她的動作開始變得不穩，旋轉的軸心逐漸偏移，她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操控著，一圈又一圈地轉，轉得太快，快到裙擺都失去了弧線，只剩下一道道模糊的光痕。

　　她想停下來。

　　風湧看見她的腳尖在掙扎，膝蓋顫抖，手臂失去節奏，但她仍舊轉著，像被某種東西逼著不停下。

　　她的眼神從未望向他。

　　她只是旋轉，直到整個身體在一個錯步之中傾倒，重重地跌落在教室中央，發出一聲鈍響。

　　風湧衝過去，但她的身體在他觸碰之前就化為紙屑，四散在破碎的黑板與講台之間。

　　他抓不住任何東西，只抓住了一張碎紙上的半句話：

　　「——聲音，不值得被記住。」

　風湧是在早上四點醒來的。

　　窗外仍是黑的，只有路燈的橘黃像隔著玻璃被打碎，灑在房間地板的某個角落。他沒有立刻起身，只是握著棉被一動也不動，讓夢境殘留的聲音繼續在耳膜裡迴響。

　　No.9說的話，像一把鏽掉的刀，插進他腦袋裡某個沉默很久的地方。

　　「你說你寫，是為了活下去，但你現在看起來活得像鬼一樣。」

　　他不想承認這句話是對的，卻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證據。

　　他試圖回想自己最近一次開心地寫下什麼，是什麼時候。但記憶裡的畫面只剩下一頁又一頁撕下來的紙、一行又一行被劃掉的句子，以及，那一個個留言裡的表情符號。

　　好像真的沒有誰，在等待他的下一句。

　　他從床上坐起來，打開檯燈，拉開抽屜，將筆記本再次翻開。

　　書頁安靜地躺著，像一具無聲的證人。過去寫下的句子仍在，但他突然不太能理解它們。語言在此刻失去了聲音，就像他自己一樣。

　　他翻到最新的一頁，試著提起筆。筆尖貼上紙面時，他愣住了。

　　寫什麼？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d0HsV8Pmk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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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為誰寫？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JlvjhVl7w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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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誰在看？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0nmiydqYmZ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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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如果沒有人會記得，那寫下來的東西，會不會也跟著被遺忘？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ＰＥＮＡＮＡzdsMmL9kH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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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甚至比沉默還快？

　　他終究沒有寫下任何字。

　　只是盯著那一頁空白，久久無法轉移視線。

我還在寫，可他們說我只是在浪費紙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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