諾亞 - 第20章：一公分的距離

林洄溪復活之後的日子，完全談不上「自由」可言。

儘管在陳博士的提前預警下，諾亞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，但他還是低估了林洄溪在仿生人世界的人氣。

某天結束工作後，諾亞帶她去中央公園散步，想讓她呼吸新鮮空氣。結果剛走到噴泉廣場，就被一群仿生人圍住了。

有個初代仿生人甚至當場單膝跪地，請求她賜予自己一個「像諾亞那樣好聽的名字」。諾亞不得不帶著林洄溪從地下通道落荒而逃。

某天深夜，諾亞發現宿舍外牆「掛」著幾個仿生人粉絲。他們像壁虎一樣吸附在玻璃幕牆上，只為了能看一眼睡夢中的林洄溪。

其他粉絲聽說這件事後，自發擬定了值班表，輪流蹲守不法分子，確保24小時都有人守護「女神」。諾亞不得不給整個窗戶加裝了防窺屏障。

在仿生人世界，林洄溪的面容已經成為最炙手可熱的時尚單品。

由於陳博士嚴防死守阻止建模參數流出，諾亞每次走在街上，都會看到無數個林洄溪的贗品擦肩而過。

她們穿著標誌性的白襯衫和藍裙子，頂著相似卻禁不住細看的臉龐。

最諷刺的是紅燈區，那些面容酷似林洄溪的仿生人站街女們，扭動著腰肢，用刻意模仿的聲線招攬客人：「要來體驗一下，紀辰安當年的感覺嗎？」

更讓諾亞惱火的是，連便利店的收銀台旁都擺滿了林洄溪的周邊商品。從等身抱枕到智能玩偶，甚至還有會發出「諾亞才不是AI」語音的充氣娃娃。

每次看到這些，諾亞的中央處理器都會過熱。

「戴著這個，至少能讓你出門透透氣。」陳博士調試著全息投影儀，一張半透明的「面具」緩緩覆蓋在林洄溪臉上。

她的五官逐漸變得平庸：圓臉、小眼睛、塌鼻樑，一張扔進人堆就找不出來的臉。

林洄溪好奇地觸碰著自己的新面孔，指腹傳來粗糙的觸感。

「會……突然失效嗎？」她小聲問道。

「理論上不會。」陳博士推了推眼鏡，「除非遇到強電磁干擾，或者你情緒波動太大。」

她轉向諾亞，「雖然沒錢請保鑣，但這樣至少能帶她出去走走。」

諾亞剛要道謝，陳博士突然湊近，壓低聲音：「說起來，林洄溪和紀辰安後來結婚了嗎？」

諾亞瞳孔驟然一縮，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。

陳博士疑惑地盯著諾亞：「你看上去……並不急著把之後的記憶數據共享給她。」

諾亞望向正在鏡子前練習微笑的林洄溪，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：「她最快樂的時光，都停留在那些年了。我不想用後來的事，破壞這份美好。」

陳博士張了張嘴，還沒來得及出聲——

「諾亞！」林洄溪突然轉身，新面孔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，「這張臉太神奇了！陳博士你簡直是天才！」

「啊？真、真的嗎？」陳博士的鏡片上閃過一道反光，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，卻又強忍著想要保持嚴肅。她推了推眼鏡掩飾笑意：「這只是最基礎的技術罷了……」

話音未落，她突然低下頭，不由分說地把兩人往門外推：「好啦好啦，今天天氣這麼好，你們年輕人就該出去約會！」

實驗室的門「唰」地一聲打開又關上。確認兩人離開後，陳博士整個人靠在門上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。鏡片後的眼睛在冷光下閃爍著狡黠的光芒。

下一秒——

「耶！！！」

她像個得到心儀玩具的孩子一樣，高高跳起揮舞著拳頭，在空中轉了個圈。落地時還因為太興奮差點絆倒，卻依然笑得露出了兩排大白牙，完全沒了平日嚴肅科學家的模樣。

冷飲店的玻璃窗上凝結著細密水珠，林洄溪把臉貼在冰涼的玻璃上，鼻尖壓得扁扁的。她現在的模樣是個圓臉姑娘，但眼睛裡的光彩絲毫未減。

「諾亞諾亞！你看那個粉色的！還有藍色帶星星的，像不像我送你的生日蛋糕？」她指著展示櫃，聲音裡跳躍著久違的雀躍。

諾亞的指尖懸在支付終端上方。

「就算是仿生人，吃太多冰也會讓消化模組卡死。」他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，卻控制不住視線往她沾著藍莓醬的嘴角飄。

林洄溪已經挖了一大勺用分子料理技術重構的「冰淇淋」送進嘴裡，突然睜大眼睛。

「這個口感！諾亞你快嚐嚐！」她自然地把自己用過的勺子遞到諾亞面前。

諾亞的耳尖瞬間變紅，他僵直地接過勺子，手指關節發出細微的「咔嗒」聲。

這算不算間接接吻？

這個危險念頭讓他差點過載。

「呀！電影要開場了！」林洄溪突然跳起來，諾亞的手條件反射地伸向她垂落的手，卻只抓住了一縷帶著藍莓香氣的風。

放映廳的黑暗包裹著他們，諾亞卻開啟夜視系統，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。

林洄溪睫毛投下的陰影，她隨著電影配樂輕輕晃動的腳尖，還有放在扶手上那隻白皙的手。

諾亞悄悄調整坐姿，讓自己的手一點點往右移動。

五厘米……三厘米……

他的心臟部位開始發燙，莫名想起百年前那個艷陽天，紀辰安是如何自然地握住這隻手的。

「諾亞，」林洄溪突然湊過來，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發燙的耳廓，「這個反派長得好像E893哦。」

「唰！」諾亞的手瞬間縮回。

銀幕上正在播放愛情戲碼，但他只聽見自己胸腔裡心臟超頻運轉的嗡鳴。

走出電影院大門時，暮色已經沉沉壓在天際。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，將濕潤的路面染成流動的彩色河流。

林洄溪的抽泣聲在夜色中格外清晰，淚水不斷從她發紅的眼眶湧出。諾亞手忙腳亂地掏著紙巾，遞過去的動作小心翼翼。

「再哭的話，假臉要融化了。」他輕聲說，指尖懸在她臉頰旁，猶豫著要不要替她拭淚。

林洄溪仰起臉，霓虹燈光穿透她掛在臉頰的淚珠上，折射出細碎的彩色光點。

「可是，可是……」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，「如果是我，也會和電影主人公做同樣的選擇。」

諾亞的手頓在半空。

「用自己的生命，換回我在乎的那些人……」林洄溪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，突然露出一個帶著淚花的微笑，「不是很浪漫嗎？」

夜風拂過中央廣場的噴泉，帶起細密的水霧。諾亞望著她被霓虹勾勒的側臉輪廓，喉結動了動，最終只是沉默地將紙巾塞進她手心。

就在這時——

「砰！」

一束金光突然劃破夜空，在他們頭頂轟然綻放。巨大的煙花如垂落的銀河，千萬顆火星緩緩墜落，將林洄溪眼中的淚光映得更加明亮。

她仰頭的姿勢凝固成剪影，煙花的光彩在她瞳孔裡流轉，彷彿盛滿了整個宇宙的星光。

諾亞望著她的側臉，突然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。停在她還相信著浪漫與犧牲的這一刻，停在她還能為虛構的故事流淚的這一刻。

諾亞的指尖驟然收緊，深吸一口氣，冷卻液在體內加速流動的聲音清晰可聞。

那些壓抑許久的話，此時終於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。

「小溪，我……」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。

「諾亞，你還記得嗎？」林洄溪卻突然開口，眼神穿透了漫天煙花，「那年春節，紀辰安也放了一顆這樣的煙花。」

諾亞所有未說出口的話語都哽在喉嚨中。

「我記得，那天他大半夜跑到我家樓下的空地上……」林洄溪輕輕地說著，眼底的光彷彿穿越了百年的時空。

諾亞的記憶模組隨著她娓娓道來的聲音緩緩轉動，視線也隨之墜入了久遠的記憶深處。

他當然記得。

那一年午夜零點，林洄溪接到了紀辰安的電話。

「林洄溪，看窗外。」紀辰安的聲音帶著笑意從聽筒裡傳來。

當她探出窗台的瞬間，一朵巨大的金色煙花在夜空中轟然綻放。

紀辰安站在漫天垂落的星河之下，黑色大衣被夜風掀起一角。他仰著頭，眼底盛著整片煙花的倒影，手機貼在耳邊。

四周爆竹聲此起彼伏，但他的聲音穿透了一切喧囂——

「林洄溪，新年快樂。」

「我喜歡你。」

那是紀辰安的初次表白。

記憶畫面裡，少女時期的林洄溪扶著窗框，眼中的水光映著不斷綻放的煙花，就像現在一樣。

諾亞的心臟突然漏跳了一拍。

他看見此刻的林洄溪仰著臉，同樣的光芒在她眼中流轉。夜風拂過她的髮梢，帶著淡淡的藍莓氣息。

諾亞沉默地低下頭，所有未說出口的告白都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，消散在煙花綻放的餘音裡。

隨著一顆顆金色煙花在夜空中綻放，廣場上的人群如潮水般湧動。霓虹燈牌在攢動的人頭上方閃爍，將無數張仰起的臉龐染成變幻的色彩。

「讓一讓！讓一讓！」一個穿著螢光外套的年輕人拼命往前擠，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林洄溪的肩膀。他頭也不回地朝同伴大喊：「今天什麼日子啊？怎麼突然放煙花？」

同伴踮著腳張望：「聽說是土豪在慶祝林洄溪重生滿一個月！」

「哈？這也太——」

那人突然噤聲。他下意識回頭看向被撞到的「圓臉姑娘」，瞳孔驟然收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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