諾亞瞳孔驟縮,下意識將林洄溪的頭按進自己懷裡,另一隻手擋在她與光線之間。
他瞇起的眼睛逐漸適應光線後,看清了門外站著的人:一個穿著銀灰色西裝的男性仿生人。他左手食指的指尖亮著微型手電筒的光源,右手隨意插在口袋裡。
最令人不適的是他的笑容。在開門的瞬間,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還毫無表情,但在與諾亞對視的剎那,突然切換成一個完美的微笑。
「沒想到……」他的聲音帶著圓潤感,目光緩緩下移,在諾亞腰間停頓了一瞬,「鼎鼎大名的林洄溪小姐,會選擇躲在這種地方。」
諾亞的氣息瞬間沉下來,渾身肌肉緊繃。兩個身著黑西裝的保鑣立即上前半步,不動聲色地把銀色西裝的男人擋在身後。
那男人輕輕抬手,保鑣們立即退回陰影中。
「別這麼緊張。」他歪了歪頭,這個本該顯得俏皮的動作在他做來卻略顯刻意,「我是來幫你們的。」
「你想做什麼?」諾亞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。
男人指尖的手電筒光突然變成曖昧的暗紅色,照亮了他半邊臉龐。他微微俯身,領帶垂下來晃了晃。
「聽說你們實驗室要破產了,我是來……投資的。」他的最後一個詞咬得極輕。
遠處不知何時又響起了煙花聲,忽明忽暗的光在他臉上投下變幻的陰影。
*
翌日,會議室裡死一般的寂靜。
全息時鐘的投影在牆上閃爍著,發出機械般的「滴答」聲。每個人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,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。
陳博士坐在長桌盡頭,雙手交疊抵在人中位置。厚鏡片反射著冷光,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一切彷彿都與半個月前的資金討論會毫無區別。但這次,每個人的面前,都放了一張鑲著銀邊的名片。
而那個穿銀灰色西裝的男人,氣定神閒地坐在長桌另一頭,微笑極為得體。他身後站著的祕書S201如同精密的人形儀器,連呼吸頻率都控制得恰到好處。
陳博士用指尖捻起那張燙銀名片,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瞇起。
「代號P102,自稱裴一鳴,仿生人社會議會,情感覺醒與認知部門?」她將名片翻了個面,「議會什麼時候對情感共享站感興趣了?」
「從第一個仿生人因為情感過載而自毀開始。」裴一鳴的聲音溫和,卻讓會議室溫度驟降了幾度。
他抬手示意,S201立即上前一步,從太陽穴處取出一枚米粒大小的晶片。
晶片被拋向空中的瞬間,整個會議室暗了下來。全息影像如水流般鋪展開來——
一個女性仿生人坐在角落,反覆用指甲抓撓著自己的手臂,人造皮膚下露出閃爍的電路。「我洗了無數次手,」她的聲音顫抖著,「但總覺得那些髒東西還在……」
畫面切換,顯示一個男性仿生人呆滯地站在高樓邊緣。他的瞳孔不斷縮放,重複著同一句話:「如果我跳下去,會像人類一樣感到疼痛嗎?」
最後是一個年輕仿生人女孩的影像。她蜷縮在黑暗的房間裡,手指神經質地敲打著太陽穴:「它們一直在說話……那些記憶不是我的,為什麼停不下來……」
「這只是最嚴重的千分之一案例。」裴一鳴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。影像化作細密的數據流:「6.3%的仿生人出現輕度情緒失調,2.1%需要專業干預,0.4%出現嚴重適應障礙。」
「這些數字每天都在變化。」裴一鳴的手指輕輕一劃,全息投影中的統計圖表開始動態變化。代表「情緒失調」的紅色曲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。
「人類用百萬年進化出的情緒調節機制,仿生人才剛剛接觸。」他調出一組對比數據:人類憂鬱症患者的平均病程是8個月,而仿生人情緒崩潰的平均時間只有17天。
「我們沒有緩衝期,沒有代代相傳的情緒管理經驗,就像……」他頓了頓,「把原始人直接扔進資訊爆炸的現代社會。」
畫面切換到一間情緒共享站,十幾個仿生人正透過神經連結共享同一種悲傷情緒。突然,其中一個仿生人開始劇烈抽搐,很快這種抽搐就像病毒般傳染開來。
「最棘手的是情緒共振效應。」裴一鳴關閉了令人不安的畫面,苦笑著搖頭,「上週在第七區共享站,一個仿生人的自殺傾向在2小時內傳染了43人。」
祕書S201適時遞上一份即時監測報告。裴一鳴將它投影到會議桌中央,密密麻麻的紅點在地圖上閃爍:「這是過去24小時的情緒危機預警。每個紅點都代表一個瀕臨崩潰的仿生人靈魂。」
陳博士的手指突然敲在桌面上,發出清脆的「嗒」聲:「所以?你們打算關停所有共享站?」
「正相反,我們建立了多個心理輔導中心。」裴一鳴微笑時眼角的紋路讓他看起來像個耐心的教授,全息影像變成一間明亮的圓形大廳,十幾個仿生人正圍坐成圈,「教他們如何與新生情緒共處。」
陳博士的鏡片閃過一道流光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名片邊緣。
裴一鳴從容地豎起五根手指:「第一筆五個億的能量幣,明天就能到帳。」他的指尖在桌面投影出轉帳協議,「使用方向完全由各位決定,無論是繼續進行諾亞先生完整的情緒數據共享實驗,還是擴建共享站的神經連結網絡。」
「條件呢?」R227的目光鎖定裴一鳴的微表情,「總不會白送我們一座金礦。」
裴一鳴的指尖輕輕敲擊桌面,嘴角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:「問得好。」
他站起身,身後全息投影自動切換成一枚緩緩旋轉的議會徽章。
「自然是有條件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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